“普世價值”源自于基督教普世的宗教大聯(lián)合概念,也稱“普適價值”。從本質(zhì)上說,“普世價值”的形成過程,并非是西方自覺自愿,而是世界上所有被西方奴役的民族經(jīng)過長期英勇的抗爭并和西方有識之士共同努力,才逐漸把這些本屬于世界上少數(shù)人的集團屬性極強的特權變成了西方國家不得不接受的普世價值,其不僅帶有尖銳的階級性和時代特征,而且其內(nèi)涵也在與不同文明的互動過程中被大大豐富了。普世價值的形成過程本應是不同文明、不同民族取長補短的長期互動過程,但是一些西方主要國家總想壟斷這些價值的解釋權,搞“話語霸權主義”,通過占據(jù)道德制高點為自己的戰(zhàn)略利益服務,把僅具備相對高度而且處于不斷變動和完善中相對意義的價值觀,變成由特權操縱之下的絕對的、神圣化的、進攻性的殺傷性武器。但“普世價值論”也有它發(fā)展運動的局限性和瓶頸期,這在2018年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美式“普世價值論”的自由落體運動
2018年美國發(fā)生了多樁離奇事件,這些對于命途多舛的“普世價值論”內(nèi)核以及說服力,都是致命的內(nèi)傷。
首先,2018年6月19日,美國宣布退出聯(lián)合國人權理事會(UNHRC),并找茬指責人權理事會“長久以來對以色列存有偏見”,聯(lián)合國以及理事會成員國紛紛對此表示失望。這是美國多年來一貫高舉人權大旗干涉別國內(nèi)政,但反而在道德感召力和行動上難以為繼、無力支撐后的狼狽下場,也是對“普世價值”在美國命途多舛的一次政治嘲諷和一場政治鬧劇。
其次,2018年發(fā)生的《華盛頓郵報》雇員沙特籍記者卡舒吉失蹤慘遭殺害事件,美國反而對各方披露的信息矛頭指向沙特王儲薩勒曼·本·薩勒曼的情形無動于衷。美國采取的態(tài)度凸顯出對其所倡導“普世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人權,持有公開和赤裸裸的雙重標準,這使得美國在世界扮演的人權和道德形象一落千丈。
事件曝光后,特朗普在強調(diào)美沙合作重要性的前提下,表示不能匆忙下結論,需要對案件進行詳細調(diào)查;在沙特承認卡舒吉死亡后,他認為兇手可能面臨嚴重后果,但前提是要等待三個獨立調(diào)查結果出爐后徹底揭開事實真相;當被媒體問到,若沙特領導人和事件有關后果將如何?特朗普表示會很嚴厲;在被媒體問及是否接受沙特方面給出最新的理由時,特朗普表示當然相信,并指出逮捕18名嫌疑人是“好的開端”;在外界普遍不接受沙特給出的荒唐理由后,特朗普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又表示,沙特的說法存在欺騙與謊言,但對薩勒曼王儲是否向特工下達殺害卡舒吉的命令持保留態(tài)度。特朗普上述表態(tài)給人總體感覺是,特朗普的態(tài)度反反復復、不停變調(diào),但其中也暗含一條主線: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會繼續(xù)保持美沙密切的合作關系。
美國袒護沙特的原因是特朗普上臺后需要和沙特保持良好互動關系。實際上,美國和沙特也需要相互倚重,美國向沙特提供情報、培訓和先進的武器支持,沙特幫助美國遏制伊朗在中東的力量擴張。更為重要的是,美國以美元為沙特石油定價,將石油作為錨定物,確保美元的全球硬通貨地位。不僅如此,特朗普一再表示不會疏遠沙特這個重要中東盟國。他指出,沙特意味著價值1100億美元的軍售交易,沙特在美國打擊恐怖主義的戰(zhàn)爭中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實際上,卡舒吉事件已觸碰到美式“普世價值論”的邏輯、道德和情感底線。
白人至上主義與“普世價值論”的式微
第二次大戰(zhàn)以后尤其是冷戰(zhàn)以后,新自由主義的普世價值曾經(jīng)風光許多年,但現(xiàn)在美國內(nèi)部基本偃旗息鼓了,其原因是特朗普及其得勢的追隨者們不追捧。正如前文所述,普世價值的說法頗有歷史,一開始是天主教的宗教說法,它和全球政府的說法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冷戰(zhàn)結束時又被老布什的新世界秩序重拾。現(xiàn)在的普世價值是取代冷戰(zhàn)意識形態(tài)的白人左派,即民主黨新自由主義的范疇,特朗普代表的工業(yè)制造資本是反全球化、反新世界秩序、反全球政府的,自然也會反其理論基礎——普世價值。事實上,“普世價值論”是為民主黨全球化體制下所謂世界政府做準備的。
要將“普世價值論”和人權問題放在更大思想框架中去觀察其走向。“普世價值論”屬于全球主義的范疇,但美國現(xiàn)在處于戰(zhàn)略回縮期,開始向門羅主義的方向收縮回歸,把它歸納起來就是美國特殊論,倡導“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全球主義是和普世主義、普世價值、新世界秩序、全球霸權等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特朗普的民粹主義是和美國特殊論、天賦使命論、白人種族主義、門羅主義等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的,它強調(diào)美國特殊性,目的是讓美國在國際上可以為所欲為、不受限制地展開行動。特朗普認為全球主義的做法讓美國吃虧了,如此就不能隨心所欲在國際上為所欲為,所以要堅決摒棄普世價值、全球化和世界政府的說法以及行動方案。因此,特朗普在競選之初就明確聲明反對國際金融資本倡導的全球主義者( Globalist),這也和他的一貫政治觀點相吻合。
在特朗普競選之后,白人右翼分子組成了一個非常火爆的民間陰謀論組織抑或運動:“我們在問”(We are Q)。他們要求把一切權利恢復到美國民權運動以前的經(jīng)典白人社會狀態(tài),即白人要擁有絕對的權力。其口號包括:“我只要一件東西,僅此一件:權力”“他們不愛我們的國家”“恢復她往日的榮光”“我們尊重那些為了拯救和守護這個偉大國家而奮斗的人”“正義正在到來。”上述種種言論,都是鼓動中下層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支持特朗普選舉和繼續(xù)執(zhí)政的激烈政治口號,而這些激進的支持者對于相對強調(diào)包容性的經(jīng)濟上全球化、政治上世界政府的普世價值理論基礎,自然會持否定甚至排斥的態(tài)度。
綜上所述,無論是民主黨提倡的全球化和世界政府的“普世價值論”基礎,還是特朗普支持者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理論,都是美式霸權主義的體現(xiàn)。二者的區(qū)別在于,普世價值論者認為:你們都必須按我說的無可爭議的價值去做;特朗普則認為:美國是特殊的,美國人是上帝的白人選民。鑒于后者目前占上風,所以普世價值論處于低潮期,其回潮尚待時日。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政治中心研究員、副主任;美國華盛頓大學哲學博士研究生林爻大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