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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位素視角下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與發(fā)展的物質基礎

【摘要】了解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尤其是其中的“飲食文化基因”,是探討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與發(fā)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回答“何以中國”問題的關鍵所在。近年來,我國蓬勃發(fā)展的穩(wěn)定同位素生物考古學研究積累了大量的同位素數據,為我們揭示我國先民的生存策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良機。通過對北方地區(qū)中華文明形成期和中華民族形成期人骨同位素數據的收集、梳理和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粟作農業(yè)是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可謂中華文明“飲食文化基因”。

【關鍵詞】中華文明 中華民族共同體 粟作農業(yè) 穩(wěn)定同位素 飲食文化基因

【中圖分類號】K878/S51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3.12.005

【作者簡介】胡耀武,復旦大學科技考古研究院、文物與博物館學系教授。研究方向為生物考古、穩(wěn)定同位素考古。主要著作有《科技考古進展》(參編)、《中國科技考古縱論》(參編)、《科技考古研究范式之思考》(論文)、《穩(wěn)定同位素生物考古學的概念、簡史、原理和目標》(論文)等。

引言

2022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十九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九次集體學習時指出:“中華文明起源,不僅是我國學者潛心研究的重大課題,也是國際學術界持續(xù)關注的研究課題。經過幾代學者接續(xù)努力,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等重大工程的研究成果,實證了我國百萬年的人類史、一萬年的文化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把中華文明起源研究同中華文明特質和形態(tài)等重大問題研究緊密結合起來,深入研究闡釋中華文明起源所昭示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發(fā)展路向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演進格局”,這為我國開展考古學研究指明了方向。由此,揭示中華文明形成史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史,成為當前我國考古學研究中最為活躍的研究熱點之一。

“民以食為天。”人類對食物資源的獲取,是人類社會和文明得以生存與發(fā)展的必要條件。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自古延續(xù)至今、從未中斷的文明。揭示支撐起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與發(fā)展的物質基礎以及貫穿中華文明的“飲食文明基因”,是探討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與發(fā)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回答“何以中國”問題的關鍵所在。

人類歷史長河中遺留下的人類遺?。òㄈ斯呛腿搜例X),忠實記錄了其生前的生活,為我們追蹤先民食物結構以及生存策略的發(fā)展軌跡提供了極好的材料。當前,以人類遺骸為研究對象,利用穩(wěn)定同位素生物考古的研究方法和分析技術,能夠為我們探討人類食物來源、生存方式及其演變提供重要的直接證據(Makarewicz and Sealy, 2015)。該方法在我國考古學研究中的應用,最早開始于1984年(蔡蓮珍、仇士華,1984)。之后,該項研究雖進入多年的沉寂期,但進入21世紀以來,尤其是2010年以降,受到了我國學者的高度重視,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展(Hu, 2018)。這20多年以來積累的大量人骨同位素數據,為我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使得我們能夠一窺先民的食物來源和生存策略,探討不同時期先民生存方式的演變過程,進而為揭示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尤其是其中“飲食文化基因”提供可靠的科學證據。

植物考古的證據

一萬年的文化史,其實指的就是我國的農業(yè)史。根據我國植物考古研究的成果,我國是兩大農作物——水稻和粟黍的起源地。鑒于我國最早的國家——夏朝建立在我國北方地區(qū),在此僅介紹北方地區(qū)的粟黍起源和發(fā)展。

基于中國北方地區(qū)現有的植物考古研究證據,可以大致歸納出粟類作物(粟黍)的發(fā)展軌跡。在北京東胡林遺址發(fā)現了距今大約10000年前具有馴化特征的粟(趙志軍等,2020),此外,在河北磁山遺址(Lu et al., 2009)和北京轉年遺址(Yang et al., 2012)也發(fā)現了人類對粟的利用。8000年前,在內蒙興隆溝遺址發(fā)現我國最早的黍(趙志軍,2014)。之后,在黃河流域的多個前仰韶時期(>7000a BP)考古遺址都普遍發(fā)現了粟類作物,表明粟類作物在我國北方地區(qū)得到了更加廣泛的利用(趙志軍,2020)。仰韶文化(7000~5000a BP)期間,粟類作物更為廣泛,在植物遺存中占有優(yōu)勢地位,粟作農業(yè)得以確立(趙志軍,2020)。龍山文化(5000~4000a BP)和夏商周時期,盡管我國北方地區(qū)業(yè)已出現了“五谷”,但粟類作物依然是先民最為重要的食物來源之一(鄧振華、秦嶺,2017)。

需要指出的是,植物考古的研究成果,可以讓我們獲取先民對粟類作物的開發(fā)、馴化、利用等方面的信息,而欲揭示其在先民食物結構和生活方式中的地位,則常依賴于人骨的穩(wěn)定同位素分析。

人骨穩(wěn)定同位素分析的基本原理

基本原理。眾所周知,人類生長與發(fā)育所需的營養(yǎng)和能量,皆來自其從生存環(huán)境中獲取的食物。當食物經人體消化吸收后,轉化成為其身體各組織的組成成分,這就是所謂的“我即我食(You Are What You Eat)”(Kohn, 1999)。人骨中的有機質部分為膠原蛋白(稱之為骨膠原)。當人體食物的來源和類型在穩(wěn)定同位素比值上不同時,人骨膠原的同位素比值也就存在明顯差異。通過對人骨膠原的穩(wěn)定同位素比值進行分析,即可揭示先民的食物結構、了解其生存策略(Lee-Thorp, 2008)。

在當前國內外學界運用最為廣泛的穩(wěn)定同位素,當屬C、N穩(wěn)定同位素。在此簡要說明其分析原理。

C同位素分析原理(Lee-Thorp, 2008)??諝庵泻刑嫉娜N同位素12C、13C、14C(其中14C是放射性同位素,而13C和12C為穩(wěn)定同位素),通常都以CO2和CO的形式存在。當綠色植物通過光合作用固定大氣中的CO2時,將擇優(yōu)吸收12C,致使CO2發(fā)生同位素分餾。由于植物光合作用途徑的不同,可將自然界的植物分為C3植物(如水稻、小麥、豆類及大部分樹木和一些草類)和C4植物(如粟、黍、玉米、甘蔗和大部分草類)。不同光合作用途徑的植物,其穩(wěn)定同位素比值(以δ13C值表示)也存在較大差異。現代C3植物的δ13C平均值為-26.5 ‰,C4植物的δ13C平均值為-12.5 ‰。在以植物為底層的食物鏈中的物質和能量流動過程中,該差異將會始終存在于食物鏈中。根據“我即我食”原理,人組織的同位素組成,直接取決于其食物中的同位素組成,但自食物至組織存在著C同位素的分餾。通常,與所吃食物的δ13C值相比,肌肉約富集1 ‰,骨膠原則富集約5 ‰左右。因此,我們通過人骨膠原的δ13C值就可以辨析人們食物類型的不同。

N同位素分析原理(Lee-Thorp, 2008)。在自然環(huán)境中,99%的N是以大氣N2或溶解在海洋中N2的形式存在的。豆科植物,依靠生物固氮將大氣中的N2轉化為NH3。在此過程中,基本上不發(fā)生同位素的分餾。故豆科植物的N穩(wěn)定同位素比值(以δ15N值表示)大約等于0 ‰。而非豆科植物,則必須從由NH3轉化而來的NO3和NH4鹽,來獲取維持正常生理功能所需的N。此過程將導致N同位素的分餾。故此,與豆科植物相比,非豆科植物具有較高的δ15N值。最為重要的是,N在不同營養(yǎng)級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同位素富集。營養(yǎng)級每上升一級,δ15N值大約富集3~5 ‰,即食草類動物骨膠原中的δ15N比其所吃植物富集3~5 ‰,以食草類動物為食的食肉類動物又比食草類動物富集3~5 ‰。由此,我們通過人骨中的δ15N值,即可判斷其所處的營養(yǎng)級以及攝取的肉食資源。

人骨δ13C值和δ15N值揭示粟作農業(yè)和農牧業(yè)的基本原理?,F代粟種子的δ13C的平均值為−-11.8 ‰(Pechenkina et al., 2005)??紤]到因工業(yè)革命之后化石燃燒造成現代大氣中的δ13C值較前工業(yè)革命的大氣偏負-1.5 ‰(Tieszen and Fagre, 1993),以及自食物至骨膠原中C同位素的富集效應(5 ‰),在忽略C同位素在營養(yǎng)級上的富集效應(約1 ‰)的前提下,原則上,100%以粟類食物為食的人,其骨膠原中的δ13C值應為-5.3 ‰(Hu et al., 2008)。依據此數值,理論上,我們即可估算粟類食物(包括粟類作物或者以粟類作物副產品為食的動物)在先民食物結構中的大致比例,了解粟作農業(yè)在先民生存策略中的地位。

對于δ15N而言,其主要反映先民食物中動物蛋白的來源及比例。通常,牧業(yè)人群,因較農耕人群攝取了更多的動物蛋白,故具有更高的δ15N值。利用上述原理,我們即可了解農業(yè)人群和牧業(yè)人群在交融過程中生存策略的相互影響。

粟作農業(yè)在中華文明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的貢獻

在此,我們收集了中國北方史前至夏代時期多個考古遺址出土的人骨同位素數據,并分時段對數據進行了梳理和詮釋,旨在探索粟作農業(yè)在中華文明形成進程中的貢獻。

前仰韶文化時期(>8000a BP)。此時段人骨的同位素數據相對偏少(見表1)。已有人骨同位素數據的遺址,包括:陜西北劉遺址(早期)、陜西白家遺址、山東小荊山遺址、河南賈湖遺址以及山東后李文化遺址。由表1可見,除賈湖遺址外(人骨的同位素數據體現出明顯的C3特征,當是先民主要攝取了水稻和野生動植物所致),其他遺址人骨的δ13C平均值,均明顯向C4偏離,反映了此時段的先民業(yè)已攝取了一定量的粟類食物。然而,以上數據明顯較100%攝取粟類食物的骨膠原數據(-5.3 ‰)差距甚遠,反映了先民采取了以采集狩獵為主、粟作農業(yè)為輔的生產模式。此外,不同遺址人骨的δ13C值有所差異,表明不同地區(qū)粟作農業(yè)發(fā)展的不平衡性。

表1

表1

仰韶文化時期(7000~5000a BP)。相較前仰韶文化時期人骨的同位素數據,已發(fā)表的仰韶文化時期人骨同位素的數據量有所增加。我們一共收集了19個遺址的同位素數據:陜西北劉遺址(晚期)、陜西姜寨遺址、陜西史家遺址、山西清涼寺遺址(早期)、甘肅大地灣遺址、陜西半坡遺址、河南西山遺址、陜西魚化寨遺址、河南西坡遺址、河南曉塢遺址、內蒙古廟子溝遺址、陜西元君廟遺址、陜西關家遺址、河南中溝遺址、河南溝灣遺址(早期)、河南八里崗遺址、山東焦家遺址、山東北阡遺址、山東北莊遺址(見表2)。由表2可見,除兩個遺址(河南溝灣遺址[早期]和河南八里崗遺址)人骨的δ13C值相對偏負(源于稻粟混作農業(yè))外,絕大多數遺址人骨的δ13C值,明顯較前仰韶時期偏正。這充分表明仰韶文化時期的先民業(yè)已大量攝取粟類食物。此時,粟作農業(yè)在先民生存策略中占有重要地位。

表2

表2

龍山文化時期(5000~4000a BP)。已發(fā)表的此時段人骨同位素數據的相關遺址,共計20處,包括:山西清涼寺遺址(晚期)、山西陶寺遺址、河南溝灣遺址(晚期)、河南西金城遺址、河南瓦店遺址、河南煤山遺址、河南平糧臺遺址、河南郝家臺遺址、河南下寨遺址、河南八里崗遺址、河南賈莊遺址、山西西殿南遺址、山西辛章遺址、山西杏花村遺址、陜西東營遺址、內蒙古朱開溝遺址、陜西新華遺址、山東西公橋遺址、山東古鎮(zhèn)都遺址、甘肅禮縣遺址(見表3)。由表3可以看出,大部分先民的δ13C值較仰韶時期進一步有所偏正,反映了粟作農業(yè)在先民生存策略中的比重進一步增加。需要指出的是,先民δ13C值和δ15N值存在較大的變異范圍,很可能與社會的分層密切相關。

表3

表3

夏代時期(4000~3500a BP)。已發(fā)表的此時段人骨同位素數據的相關遺址,共計11處,包括:河南二里頭遺址、河南新砦遺址、陜西神圪垯梁遺址、山西聶店遺址、山西內陽垣遺址、內蒙古大口遺址、陜西石峁遺址、陜西木柱柱梁遺址、河南王圪垱遺址、河北南城遺址、河南劉莊遺址(見表4)。由表4可以看出,人骨的δ13C值反映了此時期人群對粟類農業(yè)的高度依賴。這充分表明文明誕生的物質基礎當為粟作農業(yè)。

表4

表4

小結。通過對我國北方地區(qū)史前至夏代時期人骨同位素數據的梳理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粟作農業(yè)在文化發(fā)展、社會演講以及文明形成過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從這一意義上說,粟作農業(yè)奠定了中華文明形成的物質基礎,支撐了中華文明的誕生。

粟作農業(yè)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中的貢獻

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史,本質上就是北方的牧業(yè)人群和中原的農耕人群不斷交鋒、交流和交融的歷史。那么,粟作農業(yè)在人群不斷交融過程中究竟起到了怎樣的重要作用,同樣也可從人骨同位素數據上一窺端倪。

東周時期內蒙古中南部和東南部農牧人群的融合。內蒙古中南部和東南部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中原與北方草原之間人群與文明發(fā)生碰撞、交流和融合的前沿陣地。東周時期,該地區(qū)呈現出多類人群并存、多種文化并舉的格局,更是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競相角逐的舞臺。

迄今為止,已發(fā)表的該區(qū)域東周時期(春秋晚期直至戰(zhàn)國晚期)人骨同位素數據的相關考古遺址共6處,包括:新店子墓地、井溝子墓地、水泉墓地、大山前墓地、大堡山墓地、土城子遺址(見表5)。這些遺址的人群組成復雜,不僅包含不同的人種類型,也含有多種人種類型的融合類型,而這些人群的δ13C值則皆無可爭議地反映了先民對粟類食物的大量攝取,表明粟作農業(yè)在人群生存策略中的重要地位。顯然,粟作農業(yè)在本地區(qū)農牧人群及文化的相互融合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表5

表5

匈奴的生存策略。崛起于蒙古高原的匈奴,是秦末漢初稱雄于中原以北的強大游牧民族,長期以來與中原的漢族政權對峙。自東周至兩漢,在與漢族的戰(zhàn)爭和交流之中匈奴逐漸融入漢族,成為中華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

迄今為止,已發(fā)表的人骨同位素數據的相關匈奴墓地共10處(見表6)。其中,3處分布于我國新疆境內,另7處位于境外??傮w上,這些匈奴人群皆具有高δ15N值,反映了其攝取了大量的動物蛋白,體現出典型牧業(yè)人群生存方式的特征。同時,這些人群的δ13C值表明了先民對粟類食物的攝取狀況。

表6

表6

西漢前期的匈奴人群(以新疆黑溝梁和東黑溝遺址為代表)δ13C值表明該人群甚少攝取粟類食物。而在匈奴的核心區(qū)域(如俄羅斯西外貝加爾墓葬群、蒙古國Gol Mod 2貴族墓葬、蒙古國Gol Mod 2平民墓葬、蒙古國Salkhitiin Am墓地、蒙古國Ereen Hailaas墓地、蒙古國Egiin Gol遺址、蒙古國Baga Gazaryn Chuluu遺址),人群的δ13C值卻明顯偏正,表明其攝取了一定量的粟類食物。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蒙古國Gol Mod 2貴族墓葬的貴族和平民δ13C值相近,表明粟類食物在匈奴各階層中被普遍攝入。由此可以看出,在長期與中原政權的對峙和交流中,匈奴業(yè)已吸收了源自中原農耕人群的粟作農業(yè),將粟作農業(yè)變?yōu)槠渖娌呗缘闹匾M成部分之一。顯然,粟作農業(yè)為匈奴最終融入漢族奠定了物質基礎。

拓拔鮮卑生存策略的變遷。最早生活在大興安嶺一帶的拓拔鮮卑,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入主中原并統(tǒng)一中國北方地區(qū)的游牧民族。拓跋鮮卑在建立北魏政權之后大力推行漢化,并最終匯入中華民族的大家庭之中。

迄今為止,已發(fā)表的人骨同位素數據的相關拓拔鮮卑墓地共10處(見表7)。早期階段(扎賚諾爾、東烏珠爾、團結墓群)人群的δ13C值就已表明,先民采納了粟作農業(yè)。中期階段(三道灣和叭溝墓群)人群的δ13C值相較早期階段有所降低,但依然體現出先民對粟類食物的攝取。最為關鍵的是,在晚期階段(北魏)多處遺址(如南郊北魏墓群、金茂園墓群1組、金茂園墓群2組、水泊寺墓群、東信廣場墓群1組、東信廣場墓群2組、御昌佳園北魏墓群、華宇廣場北魏墓群)的人群的δ13C值總體上明顯偏正,反映了粟作農業(yè)的加強。此外,與早中期的拓拔鮮卑相比,晚期的拓拔鮮卑δ15N值明顯降低,反映了先民減少對動物的攝取而更加依賴于粟類作物。由上可以看出,粟作農業(yè)自始至終是拓拔鮮卑生存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促進其融入中原農耕人群的進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表7

表7

小結。通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粟作農業(yè)將古代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是我國古代民族交流融合的“粘合劑”,為民族之間的融合乃至中華民族的形成奠定了物質和文化基礎。

結語

粟(稷)和黍,雖是“五谷”(東漢趙岐認為,“五谷謂稻、黍、稷、麥、菽也”;東漢鄭玄解釋,“五谷,麻、黍、稷、麥、豆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在“五谷”中似乎并不引人注意。而我國卻用“社稷”來指代國家,這充分說明了粟對于中華民族的重要性。借助目前已發(fā)表的大量人骨同位素數據,我們對粟作農業(yè)在中華文明中的重要性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其一,粟作農業(yè)是中國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和發(fā)展的物質基礎。粟黍體積雖小但極其重要,在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中發(fā)揮了關鍵基礎性作用。其二,在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形成的歷程中,均可以發(fā)現粟類作物的蹤影,可見粟作農業(yè)對促進中華文明的誕生以及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可以說,粟類作物是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的“飲食文化基因”。

(本文系國家重點研發(fā)計劃項目“中國北方旱作農業(yè)起源、形成與發(fā)展的同位素與年代學研究”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關中地區(qū)十六國時期墓葬資料的整理與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2022YFF0903500、21&ZD237;復旦大學科技考古研究院博士研究生蔡慧聘對本文亦有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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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aterial Foundation for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in the Isotopic Perspective

Hu Yaowu

Abstract: Understanding the material foundation for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he dietary genes in particular,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components to explore the histories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and the key to answering the question "how did China be established" as well. In recent years, the accumulated isotopic data given the quick development of stable isotope bioarchaeology in China provide us the unprecedented opportunity to reveal human subsistence strategies through time. After collecting, combing and analyzing isotopic data of human bones during the forming periods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we found that millet agriculture is the material foundation for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and can be regarded as the dietary genes in Chinese civilization.

Keywords: Chinese civilization,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millet agriculture, stable isotopes, dietary genes

責 編∕李思琪

[責任編輯:李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