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國內朋友的郵件,得知老同學、老朋友、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胡新和(1955-2013)因心臟病突然去世,我感到萬分震驚、悲痛、惋惜,腦子里不斷地浮現(xiàn)出新和那笑瞇瞇的樣子,回想起我們二十多年的友誼?,F(xiàn)以此文,來紀念他才華出眾、心地善良、樂于教書育人的一生。
說起來,新和與我,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互相知道對方之前,就已經(jīng)是命運軌跡相交了。1982年,新和從南京師范學院物理系、我從新鄉(xiāng)師范學院物理系報考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自然辯證法專業(yè)、物理學思想史方向的碩士研究生。當時的招生由研究生院自然辯證法教研室主任趙中立教授主持,同時有一個強大的導師指導小組,包括許良英、范岱年、何成鈞等幾位著名物理學家和物理學史家。據(jù)說在幾十個考生里,按考試總分算,新和是第三名,我是第四名,而原計劃只招三人。但我們兩個分數(shù)相差很少,而我們前四名(除了新和與我,還有劉兵和陳恒六)比后面的考生分數(shù)領先很多,所以讓惜才的趙老師舍不得放棄我們中任何一個。恰好,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也在招兩名物理學哲學的研究生,但他們的考生中除了一位(朱約林)其他似乎都不太理想,所以他們和趙老師等協(xié)商,把新和要去了。盡管這事情我當時根本不知情,但還是要感謝新和讓位給我。
其實,開學以后,新和、約林同我很快不僅認識了,而且有很多課是在中科院研究生院這邊一起上的,如量子場論、廣義相對論和宇宙學、西方哲學史等。共同的經(jīng)歷和志趣使我們成為要好的朋友。當時正處在中國開啟改革開放的歷史關頭,科學史、科學哲學界十分活躍,積極引介國際新思想,探討國內改革的方向,我們的很多老師成為思想解放的先鋒,所以大家在一起除了切磋學術之外,也經(jīng)常交流信息,討論國內的政治、社會、思想動態(tài),是一段令人難忘的時光。
更巧的是,到了選碩士論文題目的時候,新和與我不約而同,都選擇了量子力學史方面的題目:他選了薛定諤波動力學的科學哲學作為研究對象,而我則選擇研究海森堡的矩陣力學和薛定諤的波動力學等價性證明歷史及其所反映出的玻爾與愛因斯坦物理學綱領的分歧。我們兩人都是1985年完成論文拿到碩士學位。畢業(yè)以后,我們都各自留在自己的培訓單位工作:新和在社科院哲學所,我在中科院研究生院。
1986年我到美國留學以后有一段時間聯(lián)系不多,但我非常高興地看到新和以其杰出的學術成果、極好的組織能力和人緣,逐漸成為國內科學哲學界的領軍人物之一。2009年我回國訪問,新和這時已經(jīng)成為中科院研究生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的副院長、中國科學哲學專業(yè)委員會主任。他邀請我回母校就“中美當代科技史和科技政策研究”作了一個演講,并陪我到學校的檔案部門查資料。隨后,還幫我安排在當年夏天到研究生院教了一門“近現(xiàn)代美國科技史”的短課,效果很好。后來新和在《自然辯證法通訊》擔任主編,組織雜志的編委會,邀請我參加,我非常高興地答應了。
2012年10月我回國訪問,31日再到研究生院(已改名中國科學院大學)作演講,晚餐時又見到新和。席上,謙謙君子的新和像往常一樣,與大家說笑,交流信息,并笑談起我們當年考研究生的趣事。新和告訴我,他正在組織關于中國物理學家、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總設計師謝家麟的口述歷史訪談,還提到我的一篇文章對他的研究有用。幾天后在濟南開中國科協(xié)組織的老科學家學術成長資料采集工程會議又見到他,討論關于謝家麟的研究。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新和。
最后一次與新和聯(lián)系,則是三個星期前的事,商討我今年暑假再次回到國科大開一個短課的事情。正在我滿心期待著和新和再次見面、傾談的時候,卻傳來如此令人心碎的消息。
新和是我們這一批在20世紀80年代成長起來的科學哲學、科學史學者中的佼佼者,在學術上卓有成就,并從社科院哲學所、到中科院研究生院人文社會學院、到《自然辯證法通訊》、到科學哲學專業(yè)委員會,為科學哲學在國內的成長、壯大,為年輕人才的培養(yǎng)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他的英年早逝,是中國科學哲學、科學史界的一大損失,更是我們這些有幸認識他、有幸成為他的朋友的人的心中的痛。這幾年我們陸續(xù)失去了我們敬愛的趙中立和許良英等老師,怎么會轉眼間就又失去新和?新和,安息吧,我們會永遠在心中懷念你!(作者為美國加州州立理工大學普莫娜分校歷史系教授)
(注:胡新和,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曾任《自然辯證法通訊》雜志主編、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科學哲學專業(yè)委員會主任,2013年5月13日因病與世長辭。)